“沒有老師,沒有戰友,沒有戰壕,你還是要做這件事?”
3月9日,第一次見到路雯,她正站在話劇《春逝》“女科學人專場”的舞臺上,她所飾演的“瞿健雄”被反復詰問著。
《春逝》是“話劇九人”劇團的民國知識分子系列作品之一,講述了1935年以中國首位物理學女博士顧靜徽為原型的顧靜薇,和以吳健雄為原型的瞿健雄在中央研究院物理所的短暫交集,以及她們如何影響彼此一生的故事。
自2018年加入“話劇九人”劇團,路雯常常被問及,“你為什么要做這件事”“兩頭跑,你不累嗎”“演戲不會耽誤科研嗎”“你非要演戲嗎”……“非如此不可”,她在個性簽名里亮明態度。從實驗室到劇場,從幕后到臺前,從跑龍套到女主角,舞臺承載著她“飛蛾撲火”般的熱愛。
而話劇與生活的互文,或許比劇情本身更為精彩。當身為北京交通大學博士生的她,遇到以知名物理學家“吳健雄”為原型的角色“瞿健雄”,時空交錯間,碰撞出更多火花。
1%20搞科研的,竟有休息日?
“搞物理的人,竟然有休息日?”在《春逝》的“女科學人專場”公益演出中,路雯飾演的“瞿健雄”在舞臺上犀利發問,臺下傳來細碎的笑聲。
%20搞科研的路雯,對此也感觸頗深。再見她時,已是月底。她剛剛提交了博士學位論文的盲審,匆匆趕來赴約。
%20對這位北京交通大學環境學的在讀博士生而言,奔忙成了常態:實驗室、學校、劇場,以及全國各地的巡演。演出、實驗、趕路,幾乎占據了她全部時光,而也只有在路上時,她才能稍稍松一口氣。
%20“很長時間,我在科研里都感覺非常挫敗。”剛提交盲審的路雯,終于有了難得的放松時刻,從9日演出結束到月底的會面前,她一直全身心撲在論文里。“2019年我完成了‘碩轉博’,當時每天從學校到實驗室,單程地鐵就接近一個半小時。而且我沒有寫過碩士畢業論文,本科又是做工程設計類相關,和博士課題的光催化完全不相關,相當于踏入了一個全新的研究方向。”
%20沒辦法,路雯只能從頭學起。
%20“因為很多東西都是慢慢摸索,做了非常多的數據,也從頭到尾做了好幾套實驗,但效果都不是很好。”零基礎的她,剛上手時還摸不清門道,得到的實驗數據常被評價“太少、太單薄”,創新點不足。“當時做光催化的人也很多,投稿很不順利。”
%20當時已經讀了四年博士的路雯,一度非常崩潰。“我的實驗經歷少,得到的數據也不足,一直找不到效果很好的催化劑,大概一年多的時間什么都沒做出來。”想到讀博初期的坎坷,路雯嘆了口氣,從2021年開始投稿,直到2023年才發表第一篇文章,“在此之前,我覺得毫無希望,我可能完全不適合做科研。”
%20很長一段時間里,路雯甚至覺得自己“畢不了業”。“科研就是一段看不到頭的孤獨前行的時光,別人的文獻里能順利做出來的數據,自己用同樣的方法卻一直失敗。只能不斷地質疑自己、推翻重來,這樣反反復復,非常考驗人的心態。”
%20這段時間,也是路雯和《春逝》結緣的日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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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沒有一個人生來就是科學家,她年輕的時候是什么樣子?”帶著追問,路雯做了很多功課。她看了《大師的智慧:袁家騮吳健雄》《吳健雄——物理科學的第一夫人》等書籍,以及吳健雄的學術論文。
“在那個年代,她不知道前路的艱辛嗎?她知道,但她依舊孤注一擲。”這給了路雯心靈上的慰藉。“可能我們不能成為她那樣厲害的科學家,但只要做好自己份內的工作,也是能找到出路的。”
路雯頓了頓,眨著亮晶晶的眼睛,“她(健雄)就像一面一往無前的旗幟。”
從幕后到舞臺中央,看似只有幾步,路雯卻走了很多年。
作為一名非全職話劇演員,她沒有經過系統的專業訓練,也沒有高超的技巧,大多時候只能“依靠本能”和自身飽滿的情緒。
熱愛舞臺的路雯,一進大學就加入了話劇團。她接觸最多的就是北京交通大學原創話劇《茅以升》。“這部戲里有很多群演,前一兩年時間我都在演各種各樣沒有臺詞的女學生。”路雯笑了笑。然而,校話劇團每年都能補充“新鮮血液”,慢慢地,她連女學生的角色都沒了,只能轉到幕后,“我就去當了后勤部部長,做了很多和演戲無關的工作,比如主動把十多年的道具進行整理、歸納和收箱”。
也正是這些不起眼的努力,讓她有了再一次登臺的機會。
“當上副團長后再去試戲,意外拿到了茅以升母親的角色,只有二十分鐘的時間,但卻是唯一一個臺詞超過5句話的女性人物。”路雯回憶道,為了這出戲,她光試戲就試了四輪,“我已經做了全部努力,傾盡全力表達我對這個角色的理解。雖然最后我選上了,但他們說是因為我作為副團長,為話劇團做了很多事,應該把這個角色給我”。
路雯短暫沉默了一會,聲音越來越低。
“我并不是為了獲得認可,只是單純地喜歡這件事情。”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,“我心里一直很自卑,我覺得我能走到今天,完全不是因為我是一個優秀的演員,而是我鍥而不舍,從不輕易放棄每一個能上臺的機會。”路雯告訴記者,校話劇團規定,大四以后學生就要退團,不放棄的她開始尋找新的可能性,“機緣巧合之下,一個朋友覺得我很適合‘話劇九人’的《落梅風》,我就去試戲了”。
很快,她臉上又揚起燦爛的笑容。2018年,路雯在《落梅風》中迎來了自己首個女主角,她與“話劇九人”的緣分也就此開啟。
在“話劇九人”的日子里,路雯當過演員,也做過舞監。“有一次面試《四張機》,他們覺得我不太合適,我又去了幕后,做了舞監。一次突發情況,通知我第二天可能要替另一位演員上臺。雖然沒有排過這出戲,但我看了無數次,我熟悉這個人物的所有調度,也知道該怎樣詮釋她。”路雯說,當天裝臺時,看著黃色的燈光被一點點吊起,她拿著劇本,站在光里,聽著怦怦的心跳,“我感到一種強烈的使命感和責任感,我第一次能‘曲線救國’走上舞臺,第二次也可以。我總有一天會站上舞臺。”
這種命運的召喚,她不止一次地感受過。“瞿健雄遇到顧靜薇時,并不知道這個人會影響自己一生。就像我演《春逝》時,也沒想到它會如此深刻地影響我自己。”路雯說。
在《春逝》中,作為一個女性科研工作者,路雯對吳健雄和顧靜徽更能感同身受。
“現在可能物質的匱乏不再突出,但一些隱性的門檻依舊存在,比如招生、就業等環節。”路雯特別提到,“現在的女孩子需要更多自信,哪怕她們非常優秀,依舊會焦慮,焦慮能不能獲得更好的成果、能不能找到一份好的工作。這不僅僅是女科研人員的困境。”
而作為一部講述女科學家的話劇,《春逝》的多數觀眾也是女科研人員或者女學生。面對她們灼熱的目光,偶爾,路雯也會心情復雜。
“很多女孩子跟我說,之前覺得科研很苦,但看完話劇后又有了堅持下去的力量。我一方面很開心,能用真實生動的角色感染觀眾;另一方面,科研的路上要經歷太多的失敗和挫折,沒有人跟你做完全一樣的課題,你只能自己摸索,也許大多數人都不會取得很亮眼的成果。”路雯輕輕嘆了口氣,“我希望大家能做喜歡的事情,拓展生活的邊界,但又不希望她們吃太多的苦,能過得開心、順利。”
對她來說,演戲和科研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,一個是見觀眾的“入世”,一個是見自己的“出世”。大多時候,她在其間反復跳躍、尋找平衡。
日常生活中,奔忙是路雯的常態。每周四晚開完組會,她都坐高鐵從唐山趕回北京,再乘飛機去各地巡演。演出結束后,周一一早飛回北京,趕高鐵回唐山,開始新一周的科研工作。
陪她挨過舟車勞頓的,正是另一群奔波的人——從各地奔赴而來的觀眾。
“可能我們各自的人生都是一地雞毛。但對那些女孩來說,她們等了一個冬天,坐了很久的車,只為了在舞臺上看到健雄,或者其他角色。”路雯說,舞臺上下涌動的情誼,照亮了彼此的世界。“這不僅是她們的精神寄托,也是我的精神寄托。”
“‘瞿健雄’帶給了你什么?”
“她是樹一樣的女性,無論有多少傷痕,依舊會長出嫩芽。她陪我走過科研的低谷,也讓我更堅定,更堅持夢想。”
“你還會堅持演戲嗎?”
“我覺得會吧。我希望通過我的表演,或者我自己,能讓更多人了解科研工作者真實生動的一面,而不是簡單刻板的形象。”
采訪接近尾聲,路雯又要開始新的忙碌。“五月開始《春逝》的收官巡演,六月份畢業,七月表演《對稱性破缺》……”她低頭看了眼手機日歷,“哦對,我今晚還要回去改一篇小論文,希望能盡快投出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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