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新經緯1月12日電 (薛宇飛)“2023年是男頻作品比較火，到2024年變成了女頻。女頻與男頻作品的一個很大區別就是更講究情緒，而這些情緒又無法用臺詞講出來，要靠燈光、鏡頭、氛圍等去渲染，讓男女演員的眼神產生‘拉絲感’，所以會拍得相對慢一點。” 鄭州三笙萬物文化傳媒有限公司(下稱三笙萬物)導演張元介紹道。
“15秒一反轉，30秒有沖突”“很土很上頭”……有著“電子榨菜”之稱的微短劇在近兩年異軍突起。2024年11月，中國網絡視聽協會發布的《中國微短劇行業發展白皮書(2024)》(下稱白皮書)顯示，預計到2027年，中國微短劇市場規模將超過1000億元。
微短劇是怎么拍攝出來的？這一行業如何合規化發展？2025年會迎來什么變化？帶著這些問題，中新經緯走進位于河南省鄭州市的三笙萬物，探究微短劇產業的裂變與發展。
三四天拍出一部劇
隨著夜幕降臨，位于鄭州市鄭東新區CBD中央公園內的千璽廣場(俗稱“大玉米”)及其周邊建筑群亮起燈光，距離大玉米不遠處的某酒店，其大比例的落地窗正好能欣賞到這片都市夜景。該酒店前臺的工作人員對中新經緯稱，之前有影視公司來了幾十個人，在此拍了一整天。
微短劇劇照。來源：受訪者供圖
2024年12月28日21時，三笙萬物公司的30多名員工趕到這家酒店，他們要借著窗外明亮的大玉米，拍攝一部女頻微短劇。張元對中新經緯說：“我們拍攝一般不走回頭路，一部作品里的同一場景要一次性拍完，這樣節省時間和成本。從晚上9點多開始，我們一直拍到第二天凌晨4點多才結束。”
盡管如此，這部30集的微短劇作品從開拍到殺青只用了4天時間。一開始，這種快節奏讓轉行而來的張元有些不適應，但他也能理解，“微短劇籌備、拍攝時間過長，就趕不上節日或當下熱點了，而投資過大，風險也會變高。這就要求我們快速跟上，并對導演的調度能力有了更高要求。”
三笙萬物公司的另一名導演閆威也說：“我們以前拍戲就不趕時間，也沒有人催。”閆威稱，2023年拍攝的微短劇基本在100集左右，6至7天要拍完，2024年劇集多在30至40集，基本也就3天左右拍完。
三笙萬物公司承制的部分微短劇。中新經緯 薛宇飛 攝
成立于2023年初的三笙萬物公司，承制的微短劇已超過百部。據該公司介紹，2024年該公司作品全網播放量破50億。三笙萬物聯合創始人王倚天對中新經緯稱，在2022年，他們接了一個微短劇承制的工作，拍攝100集，費用只有5萬元，“當時并不覺得是個商機，只是比較感興趣。之后陸陸續續接到了幾部微短劇的承制，才開始正式成立公司，目前已經擁有100多名員工。”
王倚天介紹，從分工看，三笙萬物公司的員工可分為內容編輯、攝像、道具等工種，現有近10個小組，每個小組配置有導演和制片，由他們統籌整個拍攝制作工作。在近1個月的時間里，該公司將拍攝30余部微短劇。
“1個月時間里，每位導演大約能接3部微短劇，籌備時間約半個月，拍攝也要半個月，平均下來，每部劇的拍攝時間也就4天左右。”王倚天說。
中國網絡視聽節目服務協會數據顯示，2024年1-8月長短視頻平臺已有900部微短劇上線，預計全年上線數量可達1350部，同比增長27.5%。小程序和App平臺共上線微短劇22615部，市場各主體創作積極性較高，網絡微短劇行業整體呈現蓬勃發展態勢。
“能分到100萬已經很不錯”
三笙萬物公司內拍攝場景。中新經緯 薛宇飛 攝
過去兩年，一些爆火的微短劇頻頻成為熱門話題，成本幾十萬元的作品充值金額高達幾千萬元甚至上億元的報道，吸引了大眾的關注。
王倚天稱，作為承制方，三笙萬物主要與番茄、九州、花生等各大網文平臺進行合作，由平臺方提供劇本，三笙萬物完成拍攝、剪輯、后期等制作，再將成片交給平臺方上線、投放。最開始，確實出現過用三五萬元承制費用制作出來的微短劇，上線后實現上千萬元充值流水的現象。但這背后可能需要平臺方花費至少六七百萬元進行流量投放，刨去承制費、投流費等成本，才是平臺方利潤。不過即使這樣，當時的利潤依然比較可觀。
王倚天稱，“一部微短劇上線后‘大爆’，取得了很高的充值流水，但它并不代表整個行業就很‘暴利’，我們不能拿一部現象級的作品去看整個行業。”
2023年上半年，三笙萬物承制了《龍王令之陳平殿主》，而為了在眾多男頻微短劇中脫穎而出，該公司對劇本進行修改，并自掏腰包補貼拍攝、制作。最終，這部劇實現了1000多萬元的充值流水，三笙萬物也在微短劇承制行業打出了名氣。
隨著更多優質內容的出現，承制費用也開始漲價，這種良性循環下，微短劇的作品越來越精細。王倚天說：“目前看，十幾萬元一部劇的單子已經比較少了，多數都在二三十萬元，當然，也接過上百萬元承制費的短劇。刨去各項成本和稅費，一部劇大概能有兩三萬元的利潤，最多也就5萬元。”
除了獲得固定的承制費用外，平臺方還會以微短劇充值分成的方式向承制公司支付費用。王倚天稱，各平臺方的分成方式不一，有的能獲得總充值金額2%至3%比例的分成，有的則會扣除一定的保底充值額度，再支付剩余充值額約5%的分成。比如，一部微短劇取得1000萬元的充值，按照3%的比例分成，承制公司獲得的分成為30萬元。
他說：“一部劇能分到100萬已經很不錯了，那就需要這部劇有3000萬元以上的充值金額。目前，微短劇的承制公司很多，題材也是百花齊放，現在充值過3000萬元的劇，1個月可能只有兩三部。”
他坦言，并非制作成本越高的微短劇，就越能獲得較高的流量，有時候，10萬元成本的劇，比100萬元成本的劇充值流水還高。為了減少投資失誤，控制成本仍是微短劇制作過程中的重要考慮因素，“100萬的分成不好拿，但架不住數量多，10部劇每部拿10萬元，結果也一樣。”
“好多都是專業院校出來的”
微短劇劇照。來源：受訪者供圖
上述白皮書顯示，據行業機構預估，2024年中國微短劇市場規模將達504.4億元，同比增長34.90%。這一預估數據超過了中國2024年電影總票房。據中國國家電影局近日發布的數據，中國2024年電影總票房為425.02億元。
白皮書稱，過去十年，微短劇企業注冊量持續呈現增長態勢，特別是在2020年首次破萬，同比增長98.95%；截至2024年6月，新注冊企業數量達8157家，中國現存微短劇相關企業數量已達8.33萬家。
微短劇市場規模的擴大，吸引了一批影視從業人員加入這一賽道。有著14年影視從業經驗的閆威，早年間學的是戲曲表演，之后轉行進入影視行業從事武術指導等。據其介紹，他所在的武術指導團隊，曾參與《捉妖記》《道士下山》《1942》等多部院線電影及電視劇的拍攝。閆威稱，大概在2017年前后，他的月收入能達到5至6萬元人民幣。
2023年，閆威來到鄭州，從武術指導等崗位做起，拍攝幾部作品后，他轉為導演崗位。閆威說：“以前拍攝電影、電視劇、網劇的演員中有很多都下場了，包括中戲、上戲、北電等專業院校的畢業生。現在我篩選演員時，一看演員資料，好多都是專業院校出來的。”
據公開信息，此前，周星馳、王晶、高亞麟等導演都已進軍微短劇行業，上市公司華策集團、完美世界、歡瑞世紀等也紛紛下場。
微短劇演員的薪水也在提升。閆威介紹，如果是剛開始做男女主角，費用大約在2000元左右/天，有些流量和名氣的在1萬元左右/天，上些咖位的就要2萬元至3萬元/天。目前，全部演員的費用約占一部微短劇成本的1/3，與橫屏影視作品相比，這一比例已經不低。
智聯招聘方面向中新經緯提供的數據顯示，2024年，微短劇行業招聘職位數量較2023年同比增長112%，平均招聘薪酬為10208元/月。
張元此前主要參與綜藝節目、電影的制作，擔任過后期、執行導演、制片。他稱，2024年，他明顯感覺到越來越多的人來到了這一細分行業。“2022年時，一部微單甚至手機都能拍攝微短劇，那時候也沒人講究燈光、造型、服化道這些，只要把臉打亮即可，有時候還會要求演員自己帶妝過來，同時，攝像兼著導演。從2023年開始，這些都不行了，各個崗位都要有人，現在一個拍攝組需要二三十人。”張元稱，精品化是微短劇未來的趨勢，這要求服化道、拍攝、后期制作等全方面提升。
閆威說：“在2023年，一些拍得很糙的劇也能夠‘爆’，但到2024年，爆款作品沒有一部是制作水準特別低的。”
張元也強調，微短劇的精品化不代表著制作成本就要大幅度增加，小成本制作依然是微短劇的特點之一。他說：“很簡單的一個問題，你的劇總是投很多錢，卻沒有收益，那誰還會投你？”
內容大于一切
迅速爆火的微短劇行業，也暴露出一些亂象，例如，劇情離奇狗血、片名嘩眾取寵、充值及退費不透明等。
據新華社2024年12月22日報道，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網絡視聽司日前發布管理提示(加強微短劇片名審核)，要求微短劇片名應提升思想內涵，傳遞主流價值觀，不得使用惡俗、惡趣味等違背公序良俗的片名，不渲染極端對立、復仇、暴戾、焦慮。根據管理提示要求，微短劇片名應提升文化內涵，盡量規整并關聯劇情，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，不使用過度冗長和口語化的片名；應提升審美內涵，合理和巧妙運用比喻、擬人、倒裝、對比、雙關、設問、迭音等手法增強其藝術性，不濫用仿擬、諧音、夸張等手法進行惡搞。
張元稱，微短劇多數是由網文小說改編而來，例如霸道總裁愛上我、底層人物逆襲等等劇情都是這樣的。網文小說是體現在文字上的，傳播力度相對有限，而當它們被改編為微短劇后，傳播效果迅速擴大，這種情況下，對片名用詞進行規范是必要的。只有用詞、劇情越來越規范，才能走得長遠。
王倚天稱，對于微短劇來說，內容是大于一切的，現在有些好的劇本能賣到10萬元甚至15萬元，在一部微短劇的制作成本中占比較高。在2025年，微短劇的內容會越來越豐富，變化也會越來越快，只有抓住并適應內容變化趨勢，才能有更好的發展。另外，微短劇出海也是重要方向，該公司與平臺方合作的項目正在籌備。
張元說：“我覺得短劇挺不錯的原因是，大家把制作經費花在了內容上，服務于內容，服務于觀眾，也用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放在場景還原、內容打磨、演員情緒表達上，這是一個良性的發展方向。”
目前，眾多企業都已加入微短劇市場的爭奪中。近期，紅果短劇宣布推出精品短劇“果燃計劃”，助力優質短劇的創作和傳播；百度申請注冊“百度短劇”商標，據公開信息，2025年百度短劇將從分發、分賬、獎勵、獨播以及招商五大方面進行升級；2024年12月17日，芒果超媒在深交所互動易上表示，微短劇業務是公司的戰略重心之一，致力于打造微短劇賽道的芒果品牌。
北京大學文化產業研究院學術委員會主任、中國文化產業促進會副會長陳少峰對中新經緯表示，微短劇作為一種產品或業態將會長期存在，形式上，既有付費點播，也會有免費觀看，同時，它還會是一些城市、企業進行形象宣傳的重要手段，形式與內容會越來越豐富。經過近幾年的高速發展，微短劇市場未來的增速有可能放緩，但精品化會成為重要的趨勢之一。如果精品化模式能夠持續走通，微短劇市場會有一定的成長性。
陳少峰認為，一方面，微短劇行業目前確實存在粗制濫造、急功近利的情況，需要一定的監管政策對其規范；另一方面，這類大眾文化產品的娛樂屬性很高，創造過程出現適度夸張是合理的，要在鼓勵與規范中尋找到平衡點。
(更多報道線索，請聯系本文作者薛宇飛：xueyufei@chinanews.com.cn)(中新經緯APP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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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：魏薇 李中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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